李凤琳 文/图

岭南有四座著名的代表性园林，分别是清晖园、可园、宝墨园和余荫山房。一个暖冬的上午，我满怀期待，和一些老师一同参观了位于广州番禺南村镇的余荫山房。

我曾到过苏州拙政园和留园，也到过上海的豫园，惊叹于园林设计理念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、诗意栖居的格局，所凸显之文人审美情趣与山水意境，无不精致地融入建筑雕刻的每一个细节中。而余荫山房亦如此，相对而言，我觉得它更具有一种南方的精巧典雅与人文诗意，别具一番风格。

余荫山房原主人名邬彬，清朝举人，为官数载，后获清朝咸丰皇帝诰封，家世显赫可见一斑。历代文人先入世为官后归隐还乡者，不乏其人，而邬彬算是其一吧。进京四年后，他以母亲年迈为由，辞官返乡后修建了余荫山房。其中“余荫”便是感恩先祖福泽之意，又因该园林位置系建于偏僻岗地之处，故名为“山房”，全称“余荫山房”由此得名。

整座园林掩映于绿树浓荫中，由两米余高的围墙四面封闭起来，应是出于对古代建筑文物的保护意识吧。坐在旅游大巴上，我只看到一部分露出来的灰黑色飞檐翘角，极具年代感，庄严神圣。北面入口门楼亦为古典建筑风格，石头雕刻的翘角呈倒梯形，立于长方体的门楼顶部，其门楹上有四个阴刻的繁体行书字体：余荫山房，与主体园林风格和谐相融。进入后，眼前豁然开朗，冬日暖阳下，长方形的空旷地面浅黄而富有温度。左手边是一方水池，虽时值冬季，仍有残荷疏立，似写意水墨。另一侧睡莲半开，莲叶浮于水面，绿意铺陈，锦鲤游弋其间，平添了几许生机。而右手边则是余荫山房园林的主体建筑群，由北至南延展。红底阳刻涂金大字“潜居邬公祠”首先出现在我们眼前，整体青砖灰瓦，黑漆大门，门口石台上立两个竖着的石鼓，与岭南地区常见的祠堂古朴庄严风格略为相同。大门外左右各悬挂一个大红灯笼，一副红底金字门联“南山春满，东陆阳开”，繁体行书，笔墨浑厚，饱满遒劲，为这座建筑增添了浓郁的墨香文雅意蕴，又不失庄重肃穆，色彩与灰暗的建筑群相得益彰。据资料介绍，此园林系主人邬彬为纪念其祖父邬鸣谦而修建，两进三间，空间阔大，光线明暗恰到好处，屋脊上用了大量的灰塑装饰，不难看出主人对园林建造的高品质要求与审美造诣。而相邻的一座善言邬公祠，则是纪念其父邬拜飏的。两座祠堂建筑风格与结构大致相同，只是大门对联略异，后者为“学传孔道，位列晋卿”，为红底金色的隶书繁体，书写方劲古拙，尽显文人世家之深厚文化底蕴。由大门进入后，又现一开阔天井，左右两侧各种植有两株岭南常见的龙眼与番石榴树。脚步径直朝前十数米，迎面而来的又是一座厅堂，同样庄严气派，门上两侧镂刻精致花鸟，用料均为黄铜，无不彰显门庭富贵。门上方为长条形黑底镏金牌匾：均安堂。我记得佛山有一个均安镇，是否与此有关联，不得而知。

漫步园内，目之所及皆风景。各式盆栽均匠心独具，或高或矮，或瘦或胖，自有其特色，令人心动。每一个转角都有欣喜，或一株瘦竹，或一缕纤藤，或一树繁花，均令人眼睛一亮，绿意盎然，花团锦簇，宛若春游，几乎感觉不到时值冬天。与江南的园林略有相异的是，这里假山石不多，但亭台、水榭、长廊和拱桥分布得恰到好处。随意走进一座廊桥，始逢一树炮仗花开得正欢，火红火红，从几米高处垂下来，仿佛一座流火的瀑布，热情洋溢，喜气盈盈，观者无不心花怒放。慢行至长廊中部，又见半月形石拱桥立于一泓碧水之上，倒影映于水面，宛如池中落下一轮满月。轻倚砖红木质栏杆，迎一缕清风，掬一捧花香，赏一帘美景，悠然陶醉其中。跨过拱桥，循栏而行，信步至一处厅堂，为深柳堂，是原主人会客之所。这里正堂两则屏风上的“松鼠葡萄”与“松鹤延年”及侧堂墙面上三十二幅桃木扇画，皆为木雕精品，工艺精湛，巧夺天工，极具价值。另有乾隆大学士刘墉和晚清三大才子翁方纲、梁山舟和张船山的诗词书法手迹，珍葳于玻璃框内的檀香木雕屏上，名家墨宝，尤其珍贵。园林内另一处著名的建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：卧瓢庐，又名四季窗。这是一座空间较小的厅堂，同样精致丰满，与其他四个厅堂如同四合院一样朝向中间，布满阳光的天井内各种盆栽摆放高低错落有致。室内空间虽小，但布局别致，黑檀木桌椅有精雕的花鸟鱼虫图案。但吸引我的是，朝向天井的窗子镶有棱形深蓝相间白色的玻璃，除了通风采光，它还有一个神奇的功能，能透过蓝色玻璃窗看到外面天井的四季景观。随着一阵阵惊呼，我也好奇地体验了一下，一会儿看到深秋香山红叶景观，换一个窗口又看到了灌木堆雪的冬景，美轮美奂，活灵活现，真不愧为“四季窗”，叹为观止。蓝色玻璃的重叠变换可以改变视觉效果，不得不佩服先人的智慧！园林中有一处八角形玲珑水榭，四面环水，绿树掩映，通过廊桥与外相通，其中一侧廊桥连接处的窗上方书有黑底金字：远树含春晖。意境悠远，诗意盎然，字体为繁体行书。整座水榭构造没有半块砖石，由八方细面花格长窗构成，内中穹顶的顶部采光部分由磨成薄薄透亮的蚝片镶嵌而成，取材因地制宜,这也正符合了岭南靠海的地理位置与岭南工匠的智慧特征。

经典往往源于细节，园林中香远径幽，造型各异的苑径亭廊之门楣上方均有一个意蕴悠深的名字：留香、蕴秀、踏雪、径香、听雨、醉月等，有的还配有两行诗句，诗意唯美，雅趣横生。古典园林特色结合岭南人文诗意，共同构筑了余荫山房的精美卓绝。

走马观花，意犹未尽。我们仍由北门走出余荫山房，隔着围墙，我又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，镜头下，青砖灰瓦翘角飞檐微露一角，一大丛炮仗花在暖阳下开得浓烈炫目，宛若点燃了整个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