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俊伟

清晨，是被窗外的几声鸟鸣唤醒。它们在外面“叽叽喳喳”叫着，闹着，更有胆大的鸟儿飞到窗台上，用喙啄着玻璃窗，发出“嗒嗒嗒”的声响。欢闹一会儿后，一起扑棱着翅膀飞走了，外面恢复一片沉寂。夏天的晨光，总是来得悄无声息，走在明亮耀眼的阳光下，恍然走进童年的梦境。

漫长的夏天，大概是从村庄第一声蝉鸣开始的吧。

它们一遍又一遍“知了——知了——”地歌唱，直到秋凉时才慢慢放弃枝头的表演。这些趴在枝干上的精灵，曾给儿时的我带来多少欢乐。我们在房前屋后的地洞里掏蝉，晚上拿着手电筒往树干上照，到处寻觅还没有脱壳的蝉的踪迹。捉到后，放在透明的大玻璃罐中，第二天再看，有的完全脱壳，也有的只脱了一半就死去了，只好念叨“可惜可惜”。夏日午后，我和哥哥会趁着大人午休的空当，带着捕蝉的网在村子里转悠，听听哪棵树上的蝉声最嘹亮，然后想方设法找到它，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网住。

炎炎夏日，我也曾因贪恋水，差点丢了小命。在一个午后偷偷溜出家门，到村头的池塘里扑腾，却陷入淤泥呛了几口水，慌乱中，我挣扎着抱紧淤泥里的一根陈年木头，竟靠着它浮出水面，捡回一条命。从此怕水，小伙伴再约着到池塘、水库游泳，我都是在水浅处玩耍，无论他们怎么激将，我也坚持不往深水区去。长大后有次和家人闲聊，说到小时候差点溺水的事，母亲惊诧地问道：“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？”现在一切都过去了，此后的时光，仿佛都是生命额外的馈赠，我该好好珍惜。

夏天里的村庄显得喧闹多了。鸡鸣、鸭叫、狗吠、虫吟、蛙唱、鸟啼，白天还有卖西瓜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，奏响了乡村夏日的交响乐。如今的孩子们习惯窝在家里，不愿出门。外面是毒辣辣的日头，只有躲在空调房里吃着西瓜、看着电视，才会有度假的乐趣。

20世纪80年代初，村子里刚通电不久，一到晚上便经常停电。夏日傍晚，暑气渐消，邻居们纷纷走出家门，拿着小板凳、摇着蒲扇，聚在塘埂上纳凉。后来，家里盖了几间平房，我们晚上就爬到房顶上乘凉。等太阳快落山时，母亲总会提醒我们往房顶上提几桶水洒水降温。吃完晚饭，一家人就在房顶上休息、聊天，听大人讲村庄里的往事，遥望着漫天繁星，迷迷糊糊便睡着了，也不知何时被父母抱回房间。

站在老屋门口，还能看到村里的小学。学校坐落在村子东头的高坡上，走过去只需要五分钟。去年暑假回乡，我带着孩子去看了学校，昔日崭新的教学楼已显破败，教室里的桌椅陈旧不堪。听村里人说，现在已经没有几个学生在这里读书了，凡是家里有点钱的都去镇上的学校，从小学就开始寄宿，周末才能回家。要不，就是跟随打工的父母去了外地上学。尽管学生很少，但是学校依然要办下去，毕竟还有孩子需要在这里读书。

赶上假期，学校正在装修，在教学楼前，意外遇见曾一墙之隔的旧邻，他比我大几岁，中专毕业后来到这个学校代课，后来转正当了校长。他感慨道，现在学校境况比不得当年，学生大量流失，老师待遇还有待提高。再看深圳的教育，校园环境优美怡人，硬件设施一流，老师也是面向全国公开招聘，优厚的待遇吸引众多名校毕业生前来任教，而这些是乡村学校不能比的。

转眼小学毕业三十年了，蓦然回首，当年那个从淮河边出走的瘦削少年，如今已鬓角染霜，唯一未曾改变的，是心底对梦想的向往和追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