逄维维

朋友说，那天从香蜜公园婚姻登记处出来后，他们穿过玫瑰长廊，走过连理桥与相思树。层层叠叠的粉白纸扇、米粒般的金英花、热烈红火的洋金凤、圣洁无比的葱兰，都在微风中摇曳生姿。

忽然，在湖道两岸的绿意深处，几棵栾树跃入眼帘。走近时，整个人被那斑斓的色彩定住了。高踞树梢的蒴果密密麻麻，宛如绯红色的小灯笼，在纤纤绿叶的簇拥下，攒成一簇簇红黄交织的云霞，向着湛蓝的天空舒展身躯。

她呆立在栾树下，任那灿灿的花落在发间、肩头，甚至调皮地钻进衣领。不一会儿，身上便覆了一层薄薄的金色，像是被秋风轻轻点化的小金人。她那位新晋丈夫握住她的手，温柔地说：“你看，它们在为我们燃放烟花呢。从青涩到年老，这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。”

朋友讲给我听时，我因他们的浪漫脱口而出：“可不是吗？栾树就是爱情树啊。开花、结果在同一棵树上依依丛丛，挨挨挤挤。就像父亲、母亲和孩子相亲相爱地簇拥在一起，但又各有空间。你可以在他钓鱼时约朋友逛街；他可以在你去美容院时和朋友下棋；孩子在看奥特曼时你整理家务。你们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精彩，也在彼此的生活里温暖。这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。”

就像栾树，果红它的、花黄它的、叶儿绿它的，在同一棵树上因季节因温差变换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彩，是那么恰如其分、和和美美、灿烂幸福。看一眼就心花怒放，再看一眼，眼馋心热手儿痒，多想折一串，举到爱人面前，看枝放艳丽，蕊吐芬芳，满枝的花果放肆地开着，仿佛在将一生的热烈，细语呢喃地诉与你听。如铜钱轻撞，如细雨敲窗，奏出哗啦啦的声响。

在爱情里，人们渴望的不正是“开花”和“结果”的和谐统一吗？而栾树恰好完美地诠释了这个过程。它们在夏秋之交开出金黄的花朵，之后很快便结出灯笼般的蒴果。果实从最初的淡绿渐变成浅黄、绯粉、胭脂红，继而沉淀为酡红、赤褐，最后归于成熟的土黄。这不就象征着爱情在不同阶段的色彩和温度吗？从青涩到热烈，从绚烂到沉稳，从金风玉露的相逢到花好月圆的圆满——这不就是我们向往的爱情吗？我仿佛看见，那满树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，每一盏，都在为人间的姻缘温柔祈福。

每到国庆假期，国旗在蓝天下猎猎作响时，栾树就用一树红果、满冠金黄为节日添彩。而一看到它开花结果，哪怕暑气未消，热浪依旧，我也知道，岭南的秋天来了。因为无论夏天如何自恋不肯退场，草木总是最守时的信使。到了该开的节气，它们便如期绽放。异木棉如此，栾树亦然。

这大概就是季节的魅力。无论身处南方还是北方，都能在季节的变化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感动。南方的花木提醒我们做个有心人，去发现隐藏在热浪中的秋意；北方的田野则坦然相告，丰收之后便是冬藏了。

而今我才懂得，栾树不语，却道尽了爱的全部秘密。你可以在它身上同时看到爱情的现在时与未来时。我曾给栾树起了那么多名字，却发现它最应该被称为“爱情树”。

我多想把这发现告诉负责园林绿化的工作人员，让他们在城市的主干道上、山坡上与公园里，种满这象征爱情的栾树，让每一个路过的人，在蓦然回首间，都能看见那高高的枝头上一嘟噜一嘟噜的果实，用一树的繁花，摇荡出喜庆的气息，无声诉说着生命中最美好的相遇与相守，相亲与相爱。

到那时，或许会有更多的人和我一样，在某个寻常的秋日，忽然读懂——原来最动人的爱情，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，而是像栾树那样，一边从容地开着花，一边安静地结着果。你在，我在，岁月在，便是人间最浪漫而动人的画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