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11来源:光明新闻 2025年11月10日
张力
秋阳格外明丽。万缕光束照耀在大地起伏的褶皱上,放眼望去,草木覆盖着山峦与平地。绿,依然是岭南地区的主色调。
笔直的公路上塞满了行驶缓慢的车辆,像徐徐爬行的蚁队,瞻前顾后,不见头尾。尽管如此,驾驶者还是有秩序、有耐心地操控车辆朝心中既定的方向移动。漫漫归家路,车辆承载着人们一颗迫切的心。纵是千里迢迢,车轮每转一圈,距目的地即缩短一小段路程。
车道的护栏外侧,万绿丛中缀满星星点点的白花。微风轻拂,朵朵小白花摇曳生姿,好似一张张儿童咧开的小嘴,露出洁白明亮的乳牙,迎向你嘻嘻哈哈开怀地笑。我趴在车窗沿,凝视那些可爱的野花,维叶萋萋,维花采采,挨挨挤挤,真是热闹呢。它们的身影从A市一直跟随我们到D市,在单调的绿中掺杂些柔和的白,缓解了旅途中心头的焦烦。
“那是粘人草”,坐在我身旁的三叔面向车窗外的野花说,“花败之后,结出条形的果子,顶端有小芒刺,净粘人衣袖裤腿,十分恼人。”我用手机AI软件去识别眼前的植物,科普出它的学名叫鬼针草,是民间常用草药,全株可入药。在农业上,它被定义为有害杂草,与农作物争水分、养分,降低农作物的产量和品质。所以,在农人眼里,鬼针草是不受待见的。杂草与庄稼存在竞争关系,种地和除草似乎永远保持着你进我退的拉锯状态。
联想到父辈为保收成,通年与鬼针草等众多杂草作抗争,委实不易。陶渊明“种豆南山下,草盛豆苗稀。晨兴理荒秽,戴月荷锄归。”他不擅长耕种,但他勤劳。陶渊明不是一个合格的农民,他的品性却更接近一个纯粹的农民。至少,他是往心中那条理想之路走的。放任田地荒芜,是野草对懒惰的人一种无声的嘲讽。
我想,人与物的关联最终何以走向对抗呢?是一方侵害了另一方的利益,而另一方得向对手妥协。农民要好收成,自是须除尽田地里和庄稼夺肥的杂草;杂草若要生长繁茂,则想方设法向外部摄取养分。两者都合乎客观事物发展的规则。这一切,往往又以人的主观作判决。人是否可以主宰万物呢?或许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。
三叔已不再从事农耕劳作了。野草大概占据了田地,簇簇野花在阡陌上展露出胜利的笑颜。
公路的拥塞路况解除了。一辆辆汽车像猛兽般铆足了劲,一路向西狂啸奔驰。道路边的小白花时而隐没在巨型标志牌背面,时而被横跨的立交桥短暂地截了去路,但依然随我们同行。
当我们的车子拐入城道,鬼针草脱离了我们的视野。它们沿着公路绵延往西走,几十公里后抵达国界,再往外延伸,便是另外一个国度了。